text_劉易昇 photo_呂靜惠
▲萬里蟹近幾年已在台灣打響名氣。
黏膩的海風隨著空氣自海面拂來，捎來了漁獲即將入港的味道，平靜的野柳漁港逐漸熱鬧了起來，不多時，由遠而近的漁船緩緩駛入，船上堆疊起來的蟹籠子格外搶眼，也解釋著這艘船的與眾不同，嚴格來說，這不是艘「魚」船，而是艘「蟹」船，岸上眾人引頸企盼這回的收穫能滿載而歸，但對捕蟹船的船長林清山來說，船入港了，也回家了。
▲捕萬里蟹的捕蟹船，船長大多為萬里人。
「萬里蟹」是這幾年才喊得出名的品牌，是新北市政府力推台灣海蟹。萬里蟹指的不是一種蟹，而是由三點蟹、花蟹、石蟳組成的名稱，你可能不知道，台灣處女蟳多來自菲律賓，沙公也是來自越南等東南亞國家，民眾常入口的螃蟹，不是外來貨就是養殖，由台灣捕蟹船親自出海捕撈的，也只有萬里蟹的品種。
▲捕萬里蟹曠日廢時，一出海就是好幾日。
萬里蟹來自於萬里嗎？當然不是，萬里蟹主要產地，是來自於富貴角外海，東經120度40分以東、北緯26度以南的海域的「西北漁場」，從野柳漁港出發，需開上五六個小時才能抵達。這是塊深達近百公尺的沙質海底，親潮與黑潮在附近匯流，因此秋冬季盛產各式海蟹。除了這西北漁場外，捕蟹船也會移往台中外海及澎湖捕蟹，因此像台中梧棲港、澎湖馬公港、高雄興達港等，都是重要的萬里蟹卸貨集散地。
▲捕萬里蟹看似風光，實則十分辛苦。
萬里蟹取名的真正原因，是台灣目前近五十艘擁有證照的捕蟹船中，像林清山船長的人大都來自於萬里，因此近三十年來，萬里區漁民發展出台灣第一的捕蟹產業。捕蟹辛苦嗎？這麼說好了，近海漁民還能有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歸的作息，又或如東港的捕櫻花蝦船，只要特定季節出海便可，但對捕蟹船來說，秋蟹雖肥，但一年四季皆是抓蟹時節，沒有真正休息這回事，只要出海，少則三天，多為五天，每回出海，對家屬來說，就是一種得連著好幾天、懸在心上的擔憂。
▲捕蟹船是名符其實的以海為家，漁船等於漁家。
林清山是超資深的捕蟹船長，每次上船第一件事，就是得先拜媽祖，林清山船上這尊媽祖，從小就守護林清山，跟了三十幾年，總說大海無情，即便是老經驗，這討海人的心靈寄託不可少，拜完了媽祖，捕蟹船就等著出航，迎向漁場。
開去漁場的路是漫長的，既然一住就是好幾天，名符其實的以海為家，漁船等於漁家，所以在林清山的船中，囤糧不少，什麼伯朗咖啡、喉糖、泡麵應有盡有，對討海人而言，出了海只能靠自己，船上藥箱跟個百寶箱一樣，暈船藥、肌肉酸痛噴劑、消炎藥、止腹瀉藥、牙痛藥排排站，生病了，自己只能當當蒙古大夫，頭痛醫頭，腳痛醫腳。
▲捕蟹船陣仗浩大，經常一放就是上千組蟹籠。
千里迢迢到了漁場，大海茫茫該如何捕起呢？捕蟹頗有種清朝時期八旗圈地為王的味道，先到的先贏，畢竟海是大家的，每個捕蟹船長都有這樣的默契，卡好自己要的位置，就是得放蟹籠了。捕蟹船每次出海都會帶著為數不少的蟹籠，像林清山一船載了八組捕具，一組四百個蟹籠，也就是超過三千組蟹籠。一般來說，放蟹籠是跟著收蟹籠之後的，先收好上次擺放的蟹籠，再放上新的蟹籠，如此回到台灣卸貨後，才能反覆利用。
▲萬里蟹指的不是一種蟹，而是由三點蟹、花蟹、石蟳組成的名稱。
收蟹籠是過程中的重頭戲，也是最辛苦的，以林清山船長來說，收蟹籠時一組有五個人，把固定蟹籠的錨拉起來之後，一號漁工在船邊拉繩子、拉蟹籠；二號漁工把螃蟹抓出來，再用力地拍敲蟹籠，把海底的海草、小貝殼清除乾淨；三號漁工蹲在地上綁螃蟹，綁螃蟹的用意是避免螃蟹間彼此碰撞、打架，若是撞成「八肢不全」，事情可就大條了；而四號漁工整理蟹籠的繩子與掛鉤；五號漁工把蟹籠堆整齊。大家分工合作，默契十足。
▲萬里蟹最後還得放進活水艙避免死亡。
被五花大綁的萬里蟹最後還得放進活水艙，大家都知道，掛掉的螃蟹不能吃，活水艙的功用，就是不斷經幫浦將海水打上船艙，讓螃蟹處於流動海水中，不斷透過活水來供氧，才能存活，但即便如此，每回進港時，耗損率仍是難免，所以若是夏天出海三天就得返港，冬天可拉長至五天。
收蟹籠的工作最吃重，放蟹籠的工作相對輕鬆很多，一串串的蟹籠以長繩拉起，放入海中就像一條海底巨龍一樣，可以綿延到一海浬長，十分壯觀，不過這放蟹籠雖然比較輕鬆，卻也是最危險，因為曾有負責放籠子的漁工一不小心被蟹籠打到，摔落海底滅頂，可見其風險，從產地到餐桌，這不是坐在餐廳上大啖螃蟹的人能夠想像的。
▲秋季四處可在野柳漁港看捕蟹船進進出出。
捕蟹船的辛苦在於每回出海便曠日廢時，在等待的過程中極其無聊，在忙碌時卻又如臨大敵，繃緊神經，一刻都不得閒，但即便如此，如林清山這類的捕蟹船長們，卻頗有永續發展的觀念，不趕盡殺絕，不大小通吃，這從蟹籠上的設計便可見一二。
捕蟹船所使用的方式稱作「生態誘捕法」，蟹籠是以尼龍繩編織而成，質地堅韌，繩與繩之間的「網眼」有一定大小，白話點說，就是小蟹入籠了，仍然可從網眼間離開，並不會被捕捉，需有一定大小才能被「卡」住，一般約是兩歲以上的成蟹。而所謂「誘捕」，則是在蟹籠內會放上秋刀魚或雜肉作為餌料，願者上鉤，如此一來既沒破壞當地生態，亦能到達永續經營的觀念。
▲捕蟹船所使用的方式稱作「生態誘捕法」，只會抓大放小。
乘風破浪的捕蟹船看似豪邁，其實過程中總參雜著不少危險與離別的滋味，習慣寂寞、習慣知命、習慣於風浪下與海爭利，或許在下回品嘗萬里蟹時，讚頌海蟹的新鮮清甜之餘，也能心懷一份感激，感謝這些辛苦捕蟹人為我們帶來這美好的禮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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